科学家对意识的研究开创了心理学,然而今天的意识科学却是一门由众多学科组成的充满活力的领域。他们的研究范围很广,想法也很新颖,但大部分理论仍只是在探索、讨论和不断完善阶段。下面我将先概述这个学科的发生和发展,并简述一些学者对意识科学研究的看法。
1、意识科学的诞生
早期的观念。中世纪的主流思想认为:人是宇宙的中心,各种天体都围绕着地球运转,自然界存在的目的就是从属于人并受人的支配。这个信念来自犹太——基督教神学和古希腊神学。[1]但逐渐地,日心说代替地心说成为被大众接受的世界观,自然界被描述为“一部由时空中的物质运动所构成的巨大而自足的数学机器,”人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旁观者”。[2]伴随着这种范式的转换就是一种世界观的改变。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法国哲学家、数学家和科学家笛卡尔(1596-1650)认为有一个占据空间的物体的世界和一个不占据空间的心灵的世界,在前者中的物体被称为广延实体,有可以被具体测量的位置,而在后者中的知觉、意愿、感情、想象等则被称为思想实体,无法确定心灵在身体中的位置。这就是他著名的二元论。[3]根据他的世界观,意识不属于能够被精确测量和认识的思想实体,也就无法用科学的方法对其进行研究。
德国哲学家、思想家康德(1724-1804)认为,人的意识是一种主观经验而不是客观的事物,只能通过人的自我反思和思辨来了解自己的意识和思维过程,无法被客观地观察和测量,从而就不能通过客观的科学方法来研究。因此,康德认为意识不是科学研究的对象,而是哲学研究的对象。[4]
尽管如此,德国物理学家Gustav Fechner(1801-1887)认为:虽然意识本身是不可见的,但可以量化的物理刺激与其产生的意识经验之间的关系是却是可以测量的。他进行了一系列的研究,并且开创了心理物理学(Psychophysics)这个科学分支,显明笛卡尔和康德关于无法在经验科学中研究意识的断言是错误的。[5]
时代的交替。[6] 同样是德国科学家的Wilhelm Wundt (1832-1920)开创了近代心理学,主要采用内省主义(introspectionism)的方法研究人的意识心灵(conscious mind)。Wundt的学生Edward Titchener (1867-1927)将实验心理学的这套研究方法带回美国,并采用结构主义(structuralism)的方法研究人的意识心智。后来,哈佛大学哲学和心理学教授William James (1842-1910)回归内省主义的研究方法,认为意识是一种整体动态的、不断变化的体验流。James被誉为美国心理学之父、近代意识科学的祖父。
二十世纪初期,格式塔心理学(Gestalt psychology)作为心理学的一个新派别出现了。这个学派主张:人的意识不是一个孤立的、自给自足的实体,而是与个体所处的文化和社会环境密不可分的。意识被认为是一个不断变化、动态发展的过程,而不是一个固定的、静态的实体。
然而,这个意识科学的第一个黄金时代(1860—1920年代)很快被两个强劲的敌人打得溃不成军,以至于关于意识的研究几乎完全被排除在科学研究的大门之外。首先,弗洛伊德(1856-1939)认为人的潜意识比意识更加重要,是人类心理过程中最深层次的部分;其次,John B. Watson建立了行为主义(behaviorism)学派,强调通过对行为的直接观察和量化研究来探究人类心理过程,而意识是不可观察的,不应属于任何科学研究的范畴。
几十年过去了。到了1950年代,认知科学(cognitive science)兴起,挑战行为主义的理论并取代了其在心理学中的地位。这个学派认为,人类的思维和知觉只是信息加工和处理的结果,心理过程不过是计算过程。从本质上说,认知科学认为人不过是能处理各种信息的机器人、没有意识。
在这个意识科学的黑暗时代(1920—1980年代),心理学和哲学这两个学科对“意识”持完全否定的态度,在科学的殿堂中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会提到“意识”这个词:它或者是异端邪说的代名词,或者是因无望成为科学课题而被讥笑的对象。没有人会想到:原来从研究意识而建立起来的心理学,竟然把对意识的研究完全赶出门去;更没有人会意料到:对意识的研究竟然会迎来一个新的黄金时代,成为一门现代的崭新的科学。
由于神经心理学家们发现的一些现象无法用传统的理论进行解释,学者们重新燃起了对“意识”这个曾经的禁忌话题的热情。突然之间,〈意识与认知〉(Consciousness and Cognition)和〈意识研究杂志〉(Journal of Consciousness Studies)这两本专业学术期刊分别于1992年和1994年出版发行,意识科学(Science of Consciousness)业已出现,1990年代中期科学家们还组织了第一届关于意识科学研究的国际会议。如今,意识科学已经发展为由哲学、心理学和神经科学组成的多学科领域,并成了心理科学中最为热门的话题。
信仰反思。人很容易对自己不懂的事物感到恐惧,因为会感到失去控制。这时,心理防御机制就会挺身而出、想要发挥自己天生的保护作用。所谓防御机制,就是将引起内心焦虑的东西排除在意识之外,这样自己就感受不到焦虑了。当狐狸够不到葡萄,内心感到烦躁、不安,于是防御机制说:那葡萄是酸的,狐狸也就心安理得了。
法利赛人看到耶稣医病、赶鬼,因为自己没有那种能力就心生焦虑,于是说耶稣是靠鬼王赶鬼,这样心里就舒坦些。后来,听到耶稣让拉撒路从坟墓里出来,他们又心生焦虑,怕众人都去跟随耶稣,于是就想出一个理由来:为了保护百姓们的生命,也是为了维护大局的稳定,应该除掉耶稣(约11:48-53)。这些都是防御机制在工作。
防御机制有两个突出的特点:一是发生在潜意识层面,人自己对此没有觉知;另一个特点是扭曲现实。所以,防御机制虽然能给人带来暂时的平安,但付出的代价就是自欺:自己活在错觉中而不自知。人将自己无法理解的“意识”排除在科学研究领域之外,有没有防御机制的作用在其中呢?
2、意识科学的发展
意识科学的再次兴起,并不是瞬间发生的,而是一个有着发生和发展的过程。科学家对新发现的现象进行探索和研究,新工具的出现对此会有很大的促进和帮助,在这个过程中,科学家会提出新理论和新问题,甚至创建新学科。
新的发现。加扎尼加(Michael S. Gazzaniga)是美国心理生物学家和脑科学家,曾亲身参与对裂脑患者的研究,后来又与认知心理学家乔治·米勒(George Miller)共同创立了认知神经科学(Cognitive Neuroscience)这个新学科。在自传《双脑记》中,加扎尼加记录了他当年是如何发现人的大脑左、右半球具有不同功能的。[7]
20世纪40年代早期,为了控制癫痫病人的发作区域,神经外科医生将连接病人左、右大脑半球的纤维束切开,明显降低了癫痫的发作次数,对病人的行为和认知能力似乎影响不大。然而,到了60年代,加扎尼加和其他科学家对接受过上述手术的一些裂脑患者进行了更深入的研究,发现切断两个大脑半球之间的联系会给病人带来重大影响,并提出了左、右大脑半球独立运行着两套有着各自控制功能的心智系统的理论,还深刻地改变了我们对大脑运作机制的理解。
新技术和设备的出现,使神经科学的研究如虎添翼。科学家采用磁共振成像技术(MRI)获得大脑结构的信息,利用脑电图技术(EEG)追踪大脑中的信息流、探索大脑反应的时间过程,运用正电子发射断层扫描技术(PET)研究大脑的功能活动和代谢变化,使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技术(fMRI)确定大脑活动定位并分析脑区活动的相关性。
人的大脑左右两个半球有着不同的功能,如今这已经是常识了。科学家们还发现,大脑在人出生的时候就已经预置了大量模块化的程序,这些区域化的程序并行运作,物质的大脑和非物质的心智状态之间也存在着彼此互动。(359)左脑半球有一个特殊的“解释器,”将一大堆局部性的程序连接、统合在一起,使人感到自己拥有一个统一的、个人性的心智。但这一切到底是怎样发生的?科学家仍然在不断地探索之中。
新的思路。上述神经科学研究只涉及关于意识的简单问题。关于意识的困难问题,也有一些新的理论被提出来,这里简单介绍其中的三种。
2004年,神经科学家Giulio Tononi提出一个关于意识的整合信息理论(Integrated Information Theory of Consciousness),主张意识是对信息整合的结果,提出用来衡量系统信息整合程度及潜在意识水平的量化指标Phi(Φ),以及意识的“经验质”(experiential quality)的概念。[8]这个理论在哲学上属于泛心论。2014年,Tononi提出了这个理论的 3.0版本。[9]
因发现黑洞的形成是广义相对论的普遍预言而获得2020年诺贝尔物理学奖的英国数学物理学家彭罗斯(Roger Penrose)认为,意识不是计算性的(computational)。20世纪90年代,他与美国麻醉学家、心理学家哈梅洛夫(Stuart Hameroff)共同提出了一个量子意识模型,主张大脑神经细胞微管(microtubule)结构中的量子引力导致量子力学波函数坍塌,从而产生意识。[10] 2022年,哈梅洛夫又提出:大脑应该被看作是一个尺度不变的层次结构,对意识和认知至关重要的量子和经典过程起源于神经元内部的微管,这应成为神经科学的新范式。[11]
2022年,以色列物理学家Lahav与美国哲学家Neemeh提出了意识的相对论理论。他们认为意识是符合相对论的,这意味着第一人称认知参照系中的观察者观察到的意识体验,与第三人称认知参照系中的观察者检测到的各种大脑神经活动,在本质上是同一物理现象的两面。两位学者认为这个理论从根本上解决了关于意识的困难问题。[12]
新的领域。大部分学者突破传统、运用新工具和新思路对常规心智和意识现象进行研究,但也有些学者却反其道而行之,运用科学的方法和程序研究一些被认为是科学研究领域之外的心灵现象,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突破。
超个人心理学(Transpersonal Psychology),也被称为灵性心理学。这个学科关注和研究的是人类可能达到的最高潜能,以及如何识别、理解和实现人类更高的或灵性的意识状态和超越性的经验。[13],[14]
超心理学(Parapsychology),也被译为心灵学或通灵学,主要研究所谓涉及信息或能量转移的心理现象,主要包括心灵感应(Telepathy)、千里眼(Clairvoynce)、预知能力(Precognition)、心灵致动(Psychokinesis;或:心灵遥控,Telekinesis )和精神治疗(Psychic Healing)。这些现象还不能用目前已知的科学数据或规律来解释,也受到大多数心理学家的怀疑和排斥,其原因有三:1)承认任何超自然因果关系的例子,都可能导致对很多既定的科学规律和原则的重新审视和重构,即引发范式转移;2)即使是这个领域中最好的记录也被证明是不可能复制的;3)有些研究人员被欺骗了。[15]
2007年,美国弗吉尼亚大学精神病学和神经行为科学系研究教授Edward F. Kelly与几位同事和其它学者出版了一本学术专著:《不可简化的心灵:迈向 21 世纪的心理学》。[16]这本书探讨了大量传统心理学和神经科学无法解释的心灵现象,例如超感知、心灵感应、濒死经历和前世回溯等。作者们进行了大量的文献研究和实证调查,包括心理学、哲学、宗教、神经科学、物理学等领域的相关研究和理论,认为心灵和身体之间存在着一种非物质性的联系和作用,而传统科学所依据的物质主义观点无法解释这种联系和作用。同时,他们还提出了一种“不可简化的心灵”模型,认为心灵是一种非物质的实体,与身体相互作用但不可简化为神经元的活动或其他生理过程。作者还讨论了意识的本质、自由意志的问题、人类的进化和意识的起源等一系列相关问题。
八年后,Kelly教授等在前书的基础上又编辑出版了《超越物理主义:走向科学与灵性的调和》一书。[17]作者们探讨了科学和灵性之间的关系,指出诸如超感知、非局域性、超越时间和空间的经验等无法用物质主义加以解释,认为科学和灵性不是对立的而是相互补充的。他们分析了意识的本质、科学和物质主义的局限、超越物质主义的证据、灵性实践和体验的意义、科学和灵性的融合方式,以及科学和灵性之间的分歧和合作等问题,认为科学研究应该更加开放和包容,不仅仅局限于物质主义的范围内。最后,作者提出用万有在神论(Panentheism)的世界观来协调科学与灵性,在这种观点下,宇宙是神的一部分,但神远远超越了宇宙;与此同时,神是有意识的,能够与人类进行互动。
六年后,Kelly教授等又编辑出版了《意识不受束缚:将心灵从唯物主义的暴政中解放出来》论文集。 [18]作者们旗帜鲜明地拒绝宗教的和科学的基要主义,认为科学和宗教都需要进化。他们透过梳理经过系统性详细记载的濒死经验、转世轮回和预知(precognition)现象的数据并对其进行分析,认为意识是一种更为基本和本质的存在形式,不应该被简单地解释为物质的产物。他们提出了“认识上的多元主义”观点,认为心理学、量子物理学、神经科学等研究领域和方法可以相互补充,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意识和自由意志等非物质现象,超越物质主义的局限性,以更全面和综合的方式理解人类和宇宙的本质和意义。
信仰反思。尼哥底母在当时应该是个德高望重的神学家,但他对耶稣说的关于重生的道理很不理解。他问:“人已经老了,如何能重生呢?岂能再进母腹生出来吗?”他是位物理主义者,所以,在他的观念中,“生”只能是从肉身而生。即使耶稣向他解释,说重生指从圣灵而生,他还是不能理解:“怎么能有这些事呢?”当然,耶稣说的是“天上的事”,是尼哥底母这位物理主义者不能想象也无法理解的。(约3:1-12)作为基督徒,我们需要不断地突破自己认知的框架,藉着《圣经》的启示来认识和理解自己和我们周围的世界。
3、学者的不同立场
面对大脑和意识的研究,不同的学者往往有各自不同的立场,这丝毫不奇怪。透过了解他们的想法或者理论,我们或许更能体会这样的事实:立场决定知识。
伦巴第(Jay Lombard)是一名犹太神经科专门医师。他相信上帝,也相信人有灵魂。他认为,使用扩散张量成像(Diffusion Tensor Imaging)——磁共振成像技术的一种,医生可以窥视大脑内部意识或灵(spirit)的活动以及这些活动会如何改变大脑的结构。不仅如此,他还将心智|灵魂与大脑之间的联系比作全息图:这图包含着完整的信息,却不占据物理空间。心灵|灵魂那无形的力量,通过巨大的神经元和突触的网络得以显现,全息图通过在物质与非物质之间、物理和形而上学之间提供纽带,将思想和大脑连接起来。[19]
伦巴第医生认为,DTI图像呈现出大脑内的活动就是人的意识或灵。显然,这是他对观察到的现象的诠释,或者说他将一个特定的意义赋予了DTI技术所显示的图像。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是他的信仰打开了他灵性的眼睛,让他看到了这些;但他的同行们或许不会同意他的意见。世界观不同,看到的东西也不同。
努涅斯(Paul L. Nunez)教授年轻时获得工程物理学博士学位,并接受了神经科学的博士后培训。他一直在研究和探索大脑与心智活动之间的关系。他自称是坚定的不可知论者,但反对某些显赫的哲学家与科学家这样的立场,即人不过是神经细胞的组合,本质上是没有自由意志的机器人,意识也不过是一些物理过程的偶然产物。[20]
努涅斯提出这样的猜想:大脑像天线一样与外部实体相互作用,意识则进行一种更高级的信息处理,物理世界和心灵世界之间存在某种基本联系,这种假定的联系就是RQTC猜想,代表着相对论、量子力学、热力学和意识。[21]
努涅斯提出的理论反映出他的物理学和神经科学背景,他对意识研究的看法也值得称赞。他认为,关于意识研究的简单问题属于科学范畴,但困难问题则属于哲学或宗教范畴。他反对将任何科学家或宗教人士的观点绝对化,同时认为使用科学方法并不自动排斥非科学的信念,但需要拒绝科学主义,即将科学置于伦理、哲学、宗教或认为主义的现实观之上。[22]
范洛梅尔(Pim Van Lommel)是世界知名的心脏病专家和濒死体验(Near Death Experience,简称NDE)的医学专家。通过多年的经验和研究,他提出这样的主张:意识无始无终,并独立于身体之外;大脑的功能就像一个收发器,它不产生意识,只是让意识体验成为可能。意识对大脑和身体的功能及解剖结构有直接的影响,表现在神经的可塑性上。[23]
范洛梅尔认为,量子理论虽然不能回答关于生命和意识起源的基本问题,但能帮助解释心灵与大脑之间的关系,其中包括濒死体验。他还提出,当人的大脑功能受损时,濒死体验者会经历一种从身体分离出来的增强意识,然后有意识地重新进入身体,这使得意识的唯物主义解释极不可能。他在哲学上强烈倾向于用非唯物主义来解释意识和物质之间基本的或内在的关系。[24]
范洛梅尔医生曾在十家荷兰医院进行了NDE的研究,包括344名心脏骤停的幸存者。对于他来说,人的整体意识可以脱离身体而存在这种的现象不是偶然发生的,而是他当时常规研究的一部分。因此,他关心的不是NDE本身是否存在,而是如何去解释这种现象。然而,对于有些纯粹的唯物主义者来说,也许他们更关心的是范洛梅尔医生研究步骤的严谨性或者他有没有受骗上当吧。
华莱士(B. Alan Wallace)是美国杰出的藏传佛教专家。他出生于一个敬虔的基督徒家庭,他的父亲是基督教神学家。在大学期间,华莱士学习生物学和哲学,后来中断学业,转而学习西藏文化和语言,搬到印度并成为僧侣,在达赖喇嘛的教导下学习。后来,他又学习物理学、科学哲学,本科毕业后还俗,进入斯坦福大学进修,获得宗教学博士学位。2003年他成立了圣芭芭拉意识研究所,2020年又创建了沉思研究中心,致力于综合科学和沉思对意识的本质和潜力的探索。[25]
华莱士提出了一种人类意识的自然理论,这个理论根植于包含量子力学理论和相对论的当代物理学与佛教教导。他指出,量子力学中的测量涉及到观察者,这样,测量结果就与观察者的主观意识相关联——这是意识与物理学交汇之处。另外,佛教中有丰富的冥想传统,可以补足科学家将主观经验的心理事件排除在客观观察之外而导致科学现实观的 “盲点”。他还提出了一系列根据东南亚早期小乘佛教的冥想传统而设计的关于意识的实验,测试并探索纯粹思想原型领域的科学假设。[26]
其实,早在1975年,物理学家卡普拉就指出量子力学的理论与印度教、佛教和道教、禅宗思想的相似之处。他指出,根据古老的东方神秘主义的观点,世上所有的现象都是同一个终极实在的表现,宇宙是整体的、流动的、有机的、有生命的。而近代物理学正在逐渐打破第一次物理学革命带来的机械性的宇宙观,新的范式将世界看作一个彼此相连的整体。[27]所以,东方智慧的精髓与西方近代科学在本质上是一致的、和谐的。[28]
然而,已故美国粒子物理学家、哲学家斯腾格(Victor J. Stenger, 1935-2014)却否认东方灵性传统的教导与近代物理学有任何相似之处。[29]他认为那些宣称量子力学显明了人类意识与现实(Reality)之间的联系的人,或者是对量子理想而的理解有误,或者是故意曲解量子力学的内容。[30] 斯腾格的观点或许与他坚定的无神论立场有关。他认为那位故意不向人提供任何自己存在证据的上帝要么不存在,要么是个邪恶的上帝。他还将任何没有证据的宗教称为与科学为敌的迷信。[31]
不过,一个新的量子力学实验似乎挑战斯腾格的立场。2019年9月,八位欧洲物理学家在著名的《科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论文,用实验证明了两个观察者体验到不同的、相互冲突的现实。[32]其中两位作者表示:实验结果表明,客观现实并不存在。[33]当年早些时候,〈麻省理工学院技术评论杂志〉也介绍了这个发现,文章的题目是:“一个量子实验表明不存在客观的现实”。[34] 这意味着:现实是主观的、与人的意识相关。
科学家对量子力学如何诠释现实、意识的本质以及它是否能被量子力学理论描述这些问题存在着不同的看法,这并不足为奇。他们在探索真理时坚持自己的立场、不断指出他人观点的不足之处,正是科学得以不断发展的动力。作为场外观众,我们一方面要学习他们认真的态度,也要意识到各方观点各有长处和弱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古人的智慧也许正好说明了真面目之不可得,原因在于观察者与被观察对象之间关系过于密切。
信仰反思。公元一世纪的犹大地有四种不同党派的人,分别是撒都该人、奋锐党人、法利赛人和爱色尼人。他们对希伯来圣经的解读、对局势的判断以及弥赛亚何时或如何降临都有着不同的观点。
撒都该人多以祭司为主,只接受摩西五经而不相信死人复活。他们往往掌握政治权力,关心社会的稳定与和平,宁愿向罗马帝国妥协并与之合作,以此保持圣殿的正常运作。与撒都该人相反,奋锐党人热心地维护上帝的律法,强烈反对罗马帝国的占领和撒都该人的统治,相信弥赛亚即将来临并带领犹太人通过武装斗争而获得胜利。
处于上述两个极端之间的法利赛人相信整本希伯来圣经的权威,也相信死人复活。他们在政治上没有什么实际权力,但认为只要严格遵守律法,在礼仪上更加纯洁,上帝的弥赛亚就会到来。爱色尼人的人数相对较少。他们有些像后来的修道院中的修士、修女,远离社会,坚持过禁欲苦修、集体公有的生活,等待上帝的弥赛亚降临。
即使拥有相同的血统和传统,当时的犹太人对上帝的心意、弥赛亚如何降临、他们该如何生活仍然有着非常不同的立场。耶稣降临之后,宣讲上帝国度的到来,上述四种人对他的态度也不尽相同。想到这些,我们要学习对自己的看法、立场保持谨慎、谦卑的态度,不要以为自己拥有的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1] 埃德温·阿瑟·伯特著,张卜天译。《近代物理科学的形而上学基础》(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2),页3,5。
[2] 同上,页82。
[3] 同上,页95-96,98。
[4] Antti Revonsuo, Foundations of Consciousness (New York, NY: Routledge, 2018), p.50.
[5] Ibid., 50-51.
[6] Ibid., 48-60.
[7] 迈克尔·加扎尼加著,罗路译。《双脑记:认知神经科学之父加扎尼加自传》(电子版,湛庐文化,2016年2月)。在这本书中,加扎尼加详细地记录了他的生活和学术生涯,有兴趣了解大脑和认知科学的读者从中可以了解这门新学科的发展史。
[8] Tononi, G. An information integration theory of consciousness. BMC Neurosci 5, 42 (2004). doi:10.1186/1471-2202-5-42
[9] Tononi, Giulio (2015). "Integrated information theory". Scholarpedia. 10 (1): 4164.
[10] Stuart Hameroff, Roger Penrose."Consciousness in the universe: A review of the ‘Orch OR’ theory," Physics of Life Reviews Volume 11, Issue 1, March 2014, Page 39-78.
[11] Stuart Hameroff, "Consciousness, Cognition and the Neuronal Cytoskeleton – A New Paradigm Needed in Neuroscience," Front. Mol. Neurosci., 16 June 2022. DOI: 10.3389/fnmol.2022.869935.
[12] Nir Lahav and Zachariah A. Neemeh, “A Relativistic Theory of Consciousness,” 12 May 2022, Frontiers in Psychology. DOI: 10.3389/fpsyg.2021.704270
[13] Lattuada, Pier. (2018). Transpersonal Psychology as a Science. Integral Transpersonal Journal. 11. DOI: 10.32031/ITIBTE_ITJ_11-LP2.
[14] https://dictionary.apa.org/transpersonal-psychology
[15] https://dictionary.apa.org/parapsychology
[16] Edward F. Kelly, Emily Williams Kelly, Adam Crabtree, Alan Gauld, Michael Grosso & Bruce Greyson, Irreducible Mind: Toward a Psychology for the 21st Century. (New York, Rowman & Littlefield Publishers, Inc. 2007)
[17] Edward F. Kelly, Adam Crabtree, and Paul Marshall(ed.) Beyond Physicalism: Toward Reconciliation of Science and Spirituality (New York, Rowman & Littlefield, 2015)
[18] Edward F. Kelly and Paul Marshall (ed.) Consciousness Unbound: Liberating Mind from the Tyranny of Materialism (New York, NY: Rowman & Littlefield, 2021)
[19] Jay Lombard, The Mind of God: Neuroscience, Faith, and a Search for the Soul (New York, NY: Harmony Books, 2017), Chapter 3.
[20] Paul L. Nunez, The New Science of Consciousness: Exploring the Complexity of Brain, Mind, and Self (Amherst, NY: Prometheus Books, 2016), pp. 18-19.
[21] Ibid., Chapter 10.
[22] Ibid., pp.19.
[23] Pim van Lommel, M.D. Consciousness Beyond Life: The Science of the Near-Death Experience (New York, NY: HarperCollins Publishers, 2010), Introduction.
[24] Ibid. Chapter 12.
[25] Ethan Corey,"A Marriage Between Buddhism and Science," The Amherst Student, Issue 142-9, 11/12/2012; Tibet House US
[26] B. Alan Wallace, Hidden Dimensions: The Unification of Physics and Consciousness (New York, NY: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07) . Preface.
[27] 卡普拉著,朱润生译。《物理学之“道”:近代物理学与东方神秘主义》(第四版)(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第13章。
[28] 同上,第四版后记。
[29] Victor J. Stenger, Quantum Gods: Creation, Chaos, and the Search for Cosmic Consciousness (Amherst, NY: Prometheus Books, 2009), Chapter 11.
[30] Ibid., Chapter 16.
[31] Ibid., Chapter 16.
[32] Massimiliano Proietti, etc. "Experimental test of local observer independence," Science Advances, 20 Sep 2019 Vol 5, Issue 9. DOI: 10.1126/sciadv.aaw9832.
[33] Alessandro Fedrizzi and Massimiliano Proietti, “Quantum physics: Our study suggests objective reality doesn't exist,” Physics News
[34] Emerging Technology from the arXiv, "A quantum experiment suggests there’s no such thing as objective reality," MIT Technology Review, March 12, 2019.